藍色雷斯里的陰暗地下室

036 真的，好恐怖(ぼっけえ、きょうてえ)  / 岩井志麻子
小異出版

        說明文字說書名是日本方言，有其特殊意涵，但中文似乎傳達不太出來？我個人是覺得《真的，好恐怖》這個書名看起來實在是非常詭異。但仔細一看簡介，赫然發現本書收錄的同名短篇乃是影集《恐怖大師》(Masters of Horror) 第一季之壓軸──《印記》(Imprint，又譯「鬼妓回憶錄」) 的原作小說啊！

        我還挺喜歡《Masters of Horror》這系列影集的。此影集每集皆會邀請驚悚/恐怖電影名導執導，其中也有不少集是改編自驚悚/恐怖文學大師的作品，如從這系列影集中的《死亡之舞》一集讓我首度窺見理察麥特森當時尚未被引進台灣的同名短篇小說之樣貌。因為每集的導演皆是在這領域頗有成就者，故像我這種恐怖迷就挺享受能在劇中看到各種不同風格的故事百匯。

        其實在尚未接觸這部影集前，我就已聽聞過《鬼妓回憶錄》的大名。原本以為是因應《藝伎回憶錄》的熱潮而被挖出來的古老囧片，沒想到它竟然是鬼才導演三池崇史的作品！《鬼妓回憶錄》因其內容之爭議性，最終沒能在電視頻道上播出，只收錄在影集的完整版DVD中，因此更是讓人好奇。

實際看到這集後，果真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截然不同於其他集的美式恐怖，《鬼妓回憶錄》畫面色彩對比強烈、色調飽滿華麗中又隱隱透著詭譎，震撼的內容更是讓人坐立難安。

如今終於讀到原作小說〈真的，好恐怖〉，散發出不同於影集的獨特魅力的這篇故事果真沒令我失望。

〈真的，好恐怖〉以一名老醜妓女為切入視角，通篇皆為她對恩客敘說的「床邊故事」。說書的語調拉近了和讀者的距離，同時也讓讀者感受到最直接的心理衝擊。在妓女看似信口捻來、時空錯雜跳躍的兒時回憶及鄉野傳說之中，其實暗藏著驚人伏筆；隨著故事的行進，故事的掩飾包裝一層一層的被剝開，情節戲劇性的翻轉一波接著一波。

由於是採用說書的筆法，〈真的，好恐怖〉並沒有使用太多修辭技巧。作者最高明之處正是能讓簡潔的對話散發出陰氣逼人的凜冽感，用簡單的文字就在讀者腦海中形塑出人間煉獄的景象。本篇故事在日式怪談融合了幾絲西洋的歌德式恐怖，氣氛營造絕佳，無怪乎能榮獲1999年第六屆日本恐怖小說大賞。單以這篇故事，岩井志麻子就證明了她不凡的寫作功力與被評論家認為開創所謂「新古典怪奇小說」嶄新視野之藝術成就。

第二篇故事〈告密箱〉描寫霍亂肆虐的小村裡，村長想出了「告密箱」的點子讓住民密報哪位鄰居已染病。然而，居民的私人恩怨開始牽扯進來，同時道長的妖豔女兒因為行為淫亂又有著神祕的氣息而被妖魔化。原本負責檢視「告密箱」並展開調查的主角，也在不知不覺中身陷狂亂迷情中而難以自拔…….

〈告密箱〉讓我聯想到愛倫坡的〈紅死病的面具〉。人們因於對傳染病的恐懼而將生活封閉起來，對死亡的驚懼而使心靈開始狂亂、行為逐漸失控。最終疾病具型化的現身，或人或鬼或皆半，瀰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墮落及腐敗氣息。

〈海礁〉以兒時聽聞的恐怖鄉野奇譚作為基底，作者巧妙的讓不同人說的版本之細微差異輪番出現，多重的角度賦與「海礁」不同的樣貌。而壓軸的〈那件事〉則描寫受到排擠的「被詛咒的女孩」被告誡胡思亂想會讓可怕的事成真，而她似乎看到已死去的母親化為牛首人身的怪物回到人世……。這兩篇故事都非常的心理學，慾望的轉化與投射、被掩藏在潛意識底下的童年夢魘，恰巧呼應了首篇〈真的，好恐怖〉改編電視電影的英文名：imprint (心理學專有名詞「銘印」)。〈那件事〉的末尾與〈真的，好恐怖〉產生了呼應，也為閱讀帶來額外的驚奇。

《真的，好恐怖》讓讀者重新經歷了兒時聽故事的經驗，尤其是那種又怕卻又因此而更想聽的鬼故事。我雖愛讀驚悚/恐怖故事，但因不信鬼神而不特別愛讀鬼故事，鬼片也往往覺得有種荒謬的趣味。但這本《真的，好恐怖》氣氛營造得非常有味道，讀著讀著好像身置於深夜的小房間裡，僅有搖曳的燭火提供微弱的照明，真的是令我手不釋卷。讀完全書，再次印證了鬼怪往往是人心的投射；真正可怖的未必是鬼怪，而是那殘忍扭曲、充滿惡意的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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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影片：電視電影《印記 Imprint》(鬼妓回憶錄)預告片，出自影集《恐怖大師 Masters of Horror》第一季。

內容簡介：
　　什麼？……您希望我說點話讓您好入睡嗎？這當然沒問題，但是該說些什麼才好呢。……您想聽聽妾身的生平？這下子，妾身更加覺得您是個與眾不同的客人了。只不過如此一來，好夢將會離您更加遙遠唷。因為只要您聽了妾身的生平，就等同於是作了一場恐怖至極的噩夢。這樣……您還要聽嗎？
　　陰沉黑夜、妓女院裡，一名容貌醜怪的妓女，扮演起說書者的角色，向恩客娓娓道來她一生悲慘的際遇。她，出生在日本岡山北邊的小村落，是這村子裡最貧窮的人家。母親是個專門幫人打胎的鬼婆，打從她四歲開始便跟在母親身邊，協助殺生的工作。平時，父親酗酒成性，母親則時常打罵她。之後母親還把她賣給了妓院，讓她的人生進入下一場可怕的地獄。說著說著，妓女口中的故事逐漸轉向，四周的空氣跟著凝結起來，有個不知名的聽眾悄悄加入了他們，讓原本如噩夢般床邊故事，更添恐怖。
　　《真的，好恐怖》榮獲日本恐怖小說大賞、山本周五郎賞，並被譽為開創日本文學新境界的新古典怪奇小說。本書另外收入〈告密箱〉、〈海礁〉、〈那件事〉三篇恐怖短篇。